于不羁

咸鱼一只

【现欧】Take Me to Church

BouquetKa:

迎接九月,填一篇之前写了一半的文。


我对老高的感情极其复杂,我太喜欢他了,我太能理解他了,某些方面我甚至觉得我和他很像,所以才会对着芒果画出来的那幅“我要放弃他了”大哭五分钟。


以及才反应过来昨天是老高的生日,但我昨天忙狗带居然没想起来= =那就刚好趁着新的一岁的第一天再补一句话吧,祝宝贝生日快乐,祝你一生都可以拥有爱,并被人所爱。













要是你呼唤我时,虽然我的身体躺在沉重的牧场的泥土之下,虽然我的骨已销去了,我仍将答应你的。


——《鲁拜集》





现充其实不叫现充,正如欧神也不会叫欧神。但人们记住别人总需要标签,于是他就被贴上现充、男神、高富帅的标签,在计算机学院里成为一代又一代女生心中一个不能言说的憧憬。月光恒久远,一轮永流传。


现充的本名叫做高述。


高述和自己的名字是一对反义词。他心里经常有千言万语汇成刀光剑影,但大部分情况下他举起的长矛只指向自己,光和影隐起身形,只存在于他的血肉里。不过他喜欢自己的名字,简洁有力,开门见山,像一个悬挂在他紧闭嘴唇上的隐喻。


高述在美国学计算机。他的美国同学问他的中文名字的含义,他想了很久,最后说,“这很难说明。”


名字不过一个标签,叙述则是一种手段,他不能想当然地用叙述阐释叙述,尤其是当结论导向只是名词性的标签而已。他对此本能地做出反应,然后意识到自己的过界,继而有点悲哀地觉得自己的毛病大概永远都好不了。


但有的人的名字就好像从本体里长出来似的,他想,那是本人的精神外化,这就根本犯不上叙述。当他站在你的面前的时候,甚至当他名字里的物象闪现过的时候,你就得无可抑制地想起来他的名字,想起来他所构造出的一切意象。




高述今年二十二岁,在美国读研究生。计算机专业人多,课多,作业多,论文也多,他属于拔尖的那一批,被导师寄予厚望,每天抱着电脑和书和论文在图书馆办公室两头走,时常忙到脚不沾地,偶尔得空了就开车去波士顿吃小绵羊火锅。


他从前不爱吃火锅,但他来美国之后的吃饭首选变成了火锅,并且执着地要点鸳鸯锅。高述往辣锅里加牛肉,煮熟后用筷子蘸酱夹起来放进嘴里。他一直吃不惯辣,可也因此更敏锐地体会到辛辣在嘴里的扩散蔓延,而当辣味在他的嘴里蒸腾开的时候,他想到一些过去,在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感到模糊又清醒。


白君妍有一次给他发消息,一张图上标识出孤独等级,从一级到十级,一个人吃火锅赫然排在第五级。她说,高老师,你五级啦,再接再厉。


做这张图的人一定很无聊,他低头看这张图的时候想,又轻飘飘甩过去一句“我在美国确实搬过家”。


小女孩子发过来一个省略号,说,我现在就要给欧阳发消息,让他好好关爱一下空巢老人。




白君妍是他的学妹,小女孩刚上大学的时候还很脆弱,处处想着伪装自己和迎合他人。他看不惯,说过几句话。好在女孩子够聪明,灵敏,极快地从自我战役里和解升华,俨然有了要解剖观察自己的倾向。


这不是一个好倾向,他闲下来的时候想到,自我是最大的矛盾体,往往因为了解而招致误解。但他没法阻止,他甚至不清楚自己,不知道自己走到的是何种境地,也就因此丧失了所有规劝他人的资格。他从来不是一个要介入他人生活的人,或者说,他觉得自己的生活里能容下自己就已经足够难,不必再牵扯进旁人,也不想劳烦他人驻足。


但他自己的世界是堵被生拉硬扯成的玻璃墙,只要有光线就足够进入。




欧阳,人如其名,是在他的世界里不经意间出现的一束懒洋洋的太阳。


欧阳在日本学游戏,努力克服社恐打工攒钱,把每天的见闻都说给高述听。高述最开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是个小孩子,和人说一两句话就要瘫在椅子上发抖,外人来宿舍就爬床蒙被子死活不出来。但这个小孩子很纯净,见山是山见水是水,看他不带任何标签。欧阳陪他去心理科看病,他看完了医生出门的时候见到难得没有掏手机打游戏的小朋友。小朋友双手插在衣服兜里,偏着坐在医院长廊的塑料凳上,翘着脚看窗外,感觉到他出门后从凳上轻快地跳起来,对他稀松平常地说,饿死啦去吃饭,仿佛他只是正常人一样闹了胃病而已,然后又偏过头问送出门来的医生说,您还有什么要特别嘱咐的吗。


小孩子太体贴人意,就反而容易让人过意不去。高述在回程的地铁上重复说对不起,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,他觉得没办法泄掉心里滔天的洪水,就一遍一遍地把歉意说出口。他手里垫着纸巾攥着扶手,低着头不看欧阳,察觉到自己用劲到发白的拇指指尖,悄悄向里握了一点,把它藏进掌心。小孩儿很慎重地掏出消毒湿巾擦手,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,你倒是换句话说啊,属复读机的吗你。


那要不你请我吃火锅得了,咱俩扯平。他后来这么说。


欧阳是四川人,性格是在火锅里泡着长大的直肠子。少不入川老不出蜀,这算是一句古话,高述平时不信古语,但这会儿也不得不信,温柔乡里才能养出明亮来。他自我评价是团纠纠缠缠的黑线头,理不干净,姿态也不好看,本该避让着点,可他一脚陷进去,早拔不出来了。




高述爱欧阳,这大概是一个无解的命题。他擅长数理,在美国读书时,以帮人解艰深复杂的数学题闻名本系。来自中国的,擅长奥数的,标致的亚洲男孩子,他顶着这些光环在教室里坐下的时候,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。教授在课上点到他的名字, 说来简短解析一下这个web search engine,他戴上眼镜站起身,条分缕析,言简意赅。这是他擅长的领域。


但这世界上许多东西他解不开。比如他的病,比如欧阳。


他爱欧阳,这是一个意外,彻头彻尾,追根溯源。他在寝室,犯了病,自我垮掉,自暴自弃地和人吵架。玻璃墙明目张胆地架出来,他以为没人会再愿意越界,但突然一道阳光照进来,那阳光和他说“你想过让别人了解你吗”,“人和人是不可能毫无关系的,不存在那种一清二楚的关系”。玻璃墙并没塌,但他却瞠目结舌地看见竟有光照进来,这光直来直去,撞了他满怀。


他用理智存活,彻底地讨厌矫情。但他和他的病互相成全,他的病曾是他的存活和他最后的自我证明。当他感觉到肮脏的时候他无法动弹,他在泥沼里交出双手找绳索,他曾扑了无数的空,他近乎放弃,然后他才看到了欧阳。欧阳对他说话,说帮我带个饭呗,老高来吃鸡,爸爸求借笔记,我帮你抽卡绝对有ssr,说我陪你去看医生,说不要放弃,说兄弟支持你,说一起去看星星,说我现在能过去你那边了吗。高述看着欧阳的脸突然失语,自毁是张大网,他在大网尘埃落定最后罩住他的巨响里放弃了抵抗,沉沦进短暂放纵的无边快乐。在一阵奔涌而来的欣喜里他意识到他不再是以往了,他的病再不是他的自我证明,他竟还可以拥有爱。他的爱成为了他的洗涤剂他的武器,成为他的平和,他的自由,成为了他得以因此而成为自我的荣光。


他在美国的时候继续接受治疗,医生和他聊天,问他有没有喜爱的事物,他平静地思考一下,说是银心的射手座,那是很光辉灿烂的星座,在注视着的时候能忘掉很多事,比如它并不属于任何人,比如任何人最终都要化为尘埃,肮脏的,渺小的,但又想拥抱繁星的。


他解不开他的心结,医生也难以化解。这是他的问题又不单单是他的问题,是他的家庭他的文化他的环境等等等等的问题,它们把他捆绑住,化繁为简,最后缠绕成茧,但茧里存放的不是生命,是黑洞,静寂地悬浮在他曾与欧阳在天台并肩看过的那片星空上。他被缚得很规整,这茧是他的一部分,谁也无法割离。




高述焦头烂额忙程序的时候,欧阳给高述发消息,讲自己在日本遇到的人事物。他还是不适应不熟悉的人,尤其是对他很亲密说话的女孩子。他做了努力,甚至上战场一般地陪同学去联谊,不过还是会在中途上厕所然后颇狼狈地逃走。抱紧我的gakki瑟瑟发抖,小孩子发过来的信息里贴上了贴图,一个颤抖的跪倒在地的可爱的小人儿。


高述握着手机,在正平稳运作程序的电脑的莹莹的光里有些幸灾乐祸地快乐,他早不是什么情圣,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自私地想要离他更近一步而已,占据他身边的那个位置,然后安静地看他一生。这是他满足的生存方式,他要近,却不能太近。他不能暴露自己,也不能被排除在外。伊卡洛斯脆弱的翅膀必须在半空飞行,既不能被海水沾湿,也不能被太阳融化。这度很难把握,却是生的唯一途径。


还在国内的时候,白君妍问他,你真不打算说啦。他摇头,说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情。女孩子的眼睛一转,换了话题,但他清晰地看到女孩子眼中被她吞下去的那句话。万一一辈子都没把握呢。他放松了肩膀,顺着和她聊接下来的话题,但心里竟有种轻松的快慰。难道不是一直都不会多有把握的吗,他想。


他在美国的生活极其单调,程序作业和论文,铺天盖地地向他压过来,他在喘不过气的时候却觉得轻松。人的精力毕竟有限,失恋的泪水浇灌不了事业的花,你得自我抉择。他于是就在日复一日制造冰冷代码的日子里放空大脑,又任由其布满谜题,那些谜题飘飘荡荡,最后总拼出来一个欧阳。这些经历他不会和别人说,但他驱车从波士顿回学校的时候时常经过大海,海声涤荡,像是回应他的波折。


他看见的这片海是大西洋,而欧阳所处的那片海是太平洋。但海浪同源,海域本身并不存在姓名那样人为制造的间隔,他们其实都在凝望飘扬的同样的海水。他眼前的这些属于大西洋的海水,多年前也许还在太平洋里翻腾,那么或许,他看着海水想,或许在未来,这些曾是大西洋的海浪,会带着他的心声,回到太平洋,回到日本海,回到那里的一个少年身边。




他顺着欧阳的小表情给欧阳回消息,他说你不必要硬逼自己去和人交往,顺其自然也挺好。欧阳回得飞快,说我现在一个人在日本,尽量多认识一些人会更方便。他半开玩笑地感叹,要是爸爸你在就好了,那我肯定不用折磨这么自己。高述的手抖了一下,他平静地回复,我不可能一辈子和你在一起。


还是和白君妍聊天的那一回,小女孩很惋惜,持一种旁观者的纠结。我是真希望你能告诉他,但是想到你告诉他可能带来的后果,我就又不想你告诉他了,她很真诚地说,话里带了一点痛苦的反复。他就笑起来,说你纠结个什么劲,反正我和他也不能一辈子在一起。小女孩就摇了摇头,说不对。她晃了晃脚尖,对他发问说,高老师你怎么老是把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作为必然的前提呢。他们像忽视了一切现状,把自己装进套子里,像回到盘古初开天地的时候,头顶星辰脚踏大地,人类刚刚出生,赤条条的新生,什么都是纯净,什么都是合理。女孩就在一片蒙蒙的混沌中对男孩说,你们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。


一道雷突然闪现,头顶所有的云朵都在晃动,他在震荡中想反驳说不对,但近乎悲悯的女孩的脸使他说不出话。他意识到这是一种无法推翻的前提,但每当他对这个前提发问,他就好像抓住了自己的灵魂。他是自己所处环境的产物,他没能幸免。


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,他回神低头看手机。欧阳说了,怎么不可能,说不定咱俩以后还在一个城市呢,再不济也都在国内呢,交通这么发达四舍五入都能是住在一起了。再不行的话,他又发来了一个表情,这回是贱兮兮笑着的小人儿,小人儿旋转着,对他说我打工的钱攒够了,我可不可以来美国找你玩呀。咱们多久没见面了,我可什么都准备好了,你不会拒绝我吧。


白君妍过去告诉他,欧阳在打工攒钱,或许是要来见他,但他一直没敢抱希望。他是看心上人的相片要心理斗争十分钟,吃蛋糕要把草莓留到最后的人。他的蛋糕不多,草莓就更少,旁人看他都像是坐在堆满蛋糕草莓的小山丘里,没曾想那只是一道纸糊的外壳,内里零星半点,他靠它存活。但当他看着那消息的时候,他觉得自己的蛋糕还没有吃完,蛋糕上的草莓却多了一颗,精挑细选,闪着光泽,是他最喜欢又最舍不得吃的那种。




欧阳在飞机起飞的前一刻给他发了消息,凌晨三点钟,高述在家里穿戴整齐地回复他。他天亮就出发,早到了八个小时,连了机场的网络赶工。电脑里的雪花一片一片往下落,他换了一个写法,于是雪花变成了叶片,绿油油地飞舞起来,像一阵春风一样,机场里嘈杂的人声和桌椅板凳就不烦不脏了。他觉得自己好笑,明明是焦灼不安地等待谜底,偏偏要装作精神抖擞地在机场写程序。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情了。白君妍知道了这件事,当机立断地哈了一分钟,像是在展示自己新近增加的肺活量。


她说,高老师,您真是痴情哪。


痴情,高述的手指在这两个字上点了点。叶片还在飞舞,春风还在拂面,他忽然有种放开自己的愉悦。他们一年多没有见了,而再度相见要以背上这个词为代价吗。窗外的另一架飞机起飞的时候,一位老妇人带着孩子走过他身边,金发碧眼的孩子给他一个童稚又好奇的微笑,他看着手机抿了一口热咖啡,突然觉得这个平白奔波的上午也很不错。




高述仍在国内读书的时候,不喜欢去图书馆。图书馆人多眼杂,他受不了。他去校内的小咖啡厅,偏远一点的咖啡厅里人不多,他就坐在靠窗的被他收拾干净的位置上,在太阳无数次落下的过程里看完一本又一本书。书里写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别人的理论,和他一点不搭边,却又都像是在影射他自己。他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和马老师一起定下了每一场戏的主题,背下了无数花言巧语或朴素无声的宣言,那是世人都歌颂的东西,又是世人都不懂的东西,所以才一代代被书写,被讨论,被铭记,和被遗忘。唐人的传奇,吟游诗人的酒诗,俄国作者的戏剧,拉美作家的小说,一脉相传,像是共饮一江水,他活得不长久,陷在亿万年来人类共同的情绪里,恍惚觉得自己的心情竟也很平常,没有什么大不了。


故事而已,寻常人都活百年不到,算不得稀奇。唐代有女子,有了情郎却又被父亲许配给另一人,于是拆分魂魄,连夜追赶情郎,追上后述说己志,说今将夺我此志,又知君深情不易,思将杀身奉报,是以亡命来奔。怪事,他在静默含糊的混沌中想,为什么感情总是要和死亡结合起来呢。


又是一片寂静无声的沸腾。欧阳下了飞机,小兔子一样蹦跶着向他跑来,小孩儿背着光向高述举起手打招呼,笑容很熟悉,很鲜明。高述就在这当儿无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句读过的话,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等候大厅,欧阳的小辫子在他脑后一抖一抖,像一条愉快的小尾巴,仿佛今时昨日,一切都尚未改变——他突然就明白了那样的憧憬。


我放弃了你,我却仍将属于你。你要我的血,要我的肉,要我的躯干,要我的灵魂吗。我什么也没有,我只有这唯一的一条可操纵的性命,尽可以为你亡命夜奔的一条命。如果你要我,如果你渴求,如果能融化在你的血液里,如果能与你躺在同一副棺材里,你就尽情拿去。他笑着冲欧阳挥手,他快乐地想,你尽情拿去。




还是在国内,大二的时候,市区的游乐场漫天派发打折优惠券,欧阳竟然放下了他的switch要去玩。他跃跃欲试,又小声地对高述解释,原来在家的时候被管得太紧,根本玩不了嘛。爱喝草莓味的牛奶,吃草莓味的冰淇淋,抱喜欢的动漫人物的等身抱枕,还想坐摩天轮的小朋友急切,做出央求的表情,高述心一软,想起了过去的某一个圣诞,答应陪他玩。他看着他在游乐园里窜来窜去,晕头转向无可奈何,于是一个没留神就被拽上了摩天轮。


时间再倒回来,欧阳站在纽约的大街上,指着远方对他说,去坐坐海边的那个大摩天轮呗。一个窄小的空间,他们面对着面,座舱升起来了,下边就是海,欧阳趴着玻璃看,说,哇,是海耶。他在日本一年,语气词变得很多,是生动形象的小孩儿脾气。他在国内未必没看过海,即便没有,在日本也总看见过,但现在他隔着玻璃看纽约的平淡无奇的海面,冲高述龇着牙,笑得很满足。今晚月色很美,高述在巨大的心跳声里掐着手指背诵箴言,他被白君妍逼着推荐书单时列出的一本。“过去都是假的,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,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,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,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,唯有孤独永恒。”他回忆着默念,过去都是假的,唯有孤独永恒。但不对,不是,座舱还在缓缓上升,世界逼仄成三两口够呼吸的空气,他还在这里,他的太阳、他的春天、他的爱情依然还在这里。也许有一天会消失,但现在他们还在这里,不管不顾地上升,要离月亮更近。




摩天轮升到最顶端的时候,他们看见了远处的教堂。星月夜下,教堂仿佛在向他们闪光。我还没看过教堂呢,欧阳转过头对他说,我们明天去看看教堂吧。


教堂,他不轻不重地看它一眼。纽约的夜晚不是寻常城市的夜晚,它靠人们的心跳连成了灯光,而教堂是这具躯干僵硬的心脏。过去的一些日夜,他在孤身一人的时候去教堂,牧师讲经的声音,信徒低声的呢喃,游客悄声的走动,窸窸窣窣,人来人往,世界不安宁,他抬头,穹顶上的天父威严地看他,不留言语。但他闭上眼,幻想自己在神佛皆惊的世纪毁灭的钟声中交出自我,把爱人托举到新生的方舟里。尽管照耀我,审判我吧,他想,如果这是我必背负的宿命。但天地终于分离,他坠落至地下,他生来负罪,却在浑浊的堕落中清白地干净了。他的双手高悬,天光裂开的瞬间,他终于得以与爱人融合,爱人抽出一根肋骨,那是他的根源。


但没有,没有,摩天轮的座舱平稳落下,现实把他拉回地面。高述睁开眼,面对着雀跃的,看着他绽开笑的欧阳平静地微笑了。




二十二岁的高述,其实还只是一个男孩。他生活在纽约,能靠自己卖出的程序租公寓,喜欢一切干净的纯粹的事物,看书时会不经意间背下一些印象深刻的词句,然后在睡梦模糊里努力回忆它们的来源。他仍然尽力避免污浊,不喜欢下厨房,闲暇时间去吃一顿火锅是他赋予自我的最大的快乐。在塌陷的地基上空生活,压抑镇静的心魔,但与此同时他和许多平凡人一样,有爱的人,爱的事,在爱人的笑容面前会局促不安,对爱着的事物舍不得放手。


“一个人到了三十岁,应该要对自己了如指掌,确切知道自己有哪些优点,晓得自己的极限在哪里,预见自己的衰颓——做他自己。尤其是接受这些。我们会变得很积极……我已经见过够多的世面,几乎能够抛开一切。剩下的,是一种每天持续不断,不可思议的努力。能够守密的努力,不抱希望,亦无怨尤。再也不会去否定什么,因为一切都能够加以肯定。凌驾伤痕。”


欧阳看着他很兴奋地说,去教堂看看吧。高述收回手,忍不住地微笑。他说好。






—FIN




三处引用的来源,第一处已标出,第二处来自《百年孤独》,第三处来自《加缪手记》。


感谢观看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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